我摸了摸祁帆的頭:「沒事了。」
今天過后,江晏不會再欺負他。
江家。
剛剛掛斷了校長電話的江父臉色慘白,坐在沙發上自言自語:「怎麼是她?怎麼可能是安家?她怎麼會來這里……」
他有些焦躁地站起來,在客廳里走來走去,最后撥通了給江晏的電話。
「你馬上去給那個被你欺負的同學道歉!他要你干什麼你就干什麼,要你跪下你也給我跪下——江晏,你以為我在跟你商量?你從今以后離那個安老師遠一點,那不是你惹得起的人!」
「你再在外面搞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就把你的卡停掉!還有,不準再欺負江馨了,你以為我不知道?現在安亦夏是她的老師,要護著她,你再做什麼事,人家要把你送進去我都沒辦法!」
說完,他頹然地倒在沙發上,長長舒了一口氣。
(05)
周一,江晏一批人在國旗下進行公開檢討。
學校給他記了過,全程順利無比,校長甚至還和顏悅色地來問我滿不滿意。
我只說:「按規章制度處理就好。」
A 班是尖子班,競爭激烈,每一次月考都會清理幾個成績墊底的學生出班,祁帆原本一直在年級第一,但因為江晏等人的校園霸凌,他上次的月考成績直線下滑。
他要被清理出班,在我的據理力爭之下,祁帆轉進了 F 班,我把他正式任命為了學習委員,讓他督促我們班的同學學習。
再沒有人欺負他,江晏見到他都滿臉陰沉地繞著走。
我成了祁家麻辣燙的常客。
祁帆不好意思收我錢,我就板起臉:「祁帆同學,老師可不是吃霸王餐的人。
」
祁帆就笑了起來,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他媽媽也跟著笑,笑著笑著又去擦眼睛,握著我的手說:「安老師,太好了,太好了。」
我知道她在說什麼。
這個看似平平無奇的中年婦女,將自己的兒子教得很好,所以他明是非,懂大體,溫和善良,努力上進,分得清是非黑白,也會在看見只有一面之緣的女生被欺負時,義無反顧地沖上去。
——直到他報警,發現沒用。
社會殘酷的規則一層一層在他面前展開,明哲保身或是堅守本心,這樣的選擇題對一個高中生來說過于艱難和殘忍,尤其是,他還有一個因為要給他準備晚飯,將麻辣燙攤位開在門口的媽媽。
如果江晏拿他的媽媽威脅他呢?
肉體的痛苦還是次要,精神的煎熬最為致命。
那段時間,祁帆的笑容肉眼可見地變得越來越少,臉上的傷痕彰顯了他的遭遇,他的媽媽焦急不安,卻因為兒子的沉默,無能為力。
然后忽然,一切都變好了。
就從我來這里,祁帆笑著對我喊第一聲安老師開始,一切都變好了。
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卻知道,大概和我這位祁帆口中的「新班主任」有關。
最近麻辣燙的生意越來越好了,因為祁帆的媽媽根據我的建議,改良了配方。
我還一本正經地和她聊開店的事情,并跟她說了許多和工商局打交道的經驗。
「安老師,我這幾年錢也攢得差不多了,小帆一直和我說這事,如果找到合適的門面,我就真的開店去,不推車了,」祁帆媽媽笑意燦爛,「到時候開業第一個邀請您來,不要錢!」
「好嘞,」我笑瞇瞇地說,「我等著您開連鎖!」
俞江涵也在我旁邊吃麻辣燙,聞言說道:「我要第一個辦會員卡。」
他和祁帆就像我夢中那樣,有了交集。
只是現在他們成了關系很好的朋友,俞江涵偶爾還會大大咧咧地跑來幫忙,江馨也會跟著,連帶著班上一群同學也風風火火跑來支持生意,每次小推車旁都圍得水泄不通。
我甚至看到過許慕白一個人買了一百塊的麻辣燙,我問他去干嘛,他無語地翻了白眼說:「幫那群傻逼帶的。」
許慕白對學習還是沒什麼興趣,但他愿賭服輸認真聽課,人又聰明,所以成績也不差。
網癮少年們現在也不打游戲了,在許慕白的鞭策下,開始痛苦地學習——
就為了假期和我的快樂游戲。
我請許慕白吃了一頓麻辣燙,我倆站在學校的欄桿邊,盯著鮮紅似血的夕陽看。
「安老師,」他戳了一顆丸子,沒有看我,卻在問我,「安老師,你為什麼要來這里?」
第一次他問這個問題,我敷衍了他。
第二次他問這個問題,我想了想,決定勉為其難地和他聊一聊往事。
「有人告訴我,」我說,「他認識一群和以前的我很像的小孩,希望我親自來看看,明白我以前有多欠揍。」
許慕白:「……」
「但是他還說,」我的目光柔和了下來,「如果我能變成現在的樣子,那麼我也一定有辦法,能讓他們也變成現在的我。」
「不過我反駁了他,我說你們就是你們,最多會變成更好的你們,永遠也不會變成我。」
如果我的夢境是真實的,那麼他們的未來,就像一條漆黑的,通往深淵的路。
可我不愿意。
我穿過那條黢黑的路,避開所有深淵和泥沼,不是為了看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墜落,而是為了告訴他們,前面會有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