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一直覺得,老頭子是個很厲害的人。
據說他已經退休很久了,閑云野鶴,誰找他他都不出山,可偏偏就為了我,他下了山,跟我說要收我這個學生。
一開始我不樂意,后來我也被「打」服了。
他帶我進山,每天早上揪我起來給他那些花花草草澆水,然后,在這片遠離京城喧囂的土地上,我逐漸松弛了下來。
某天,我歪頭看著一只誤入花圃的松鼠,忽然就笑出了聲。
山中有雪,它被覆蓋得只剩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有些委屈地看著我。
「笨死了,」我拎著松鼠的后頸毛,原本想把它扔出去,但想了想,還是溫柔地把它放在了樹上,順便給它塞了一堆食物,「拿去過冬吧,別冷死了。」
就好像,我那些從有認識起就包裹全身的戾氣,那些一層又一層堅硬如鐵的尖刺,驟然被這一場雪覆蓋了,緊接著,又被某種不知名的東西融化了。
再回頭,就發現老頭子在我身后。
他嘆息般說:「你可以出山了。」
他準確地選中了我,又準確地告訴我,上江市有一所學校,那里面的學生,和從前的我很像。
「老頭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劇情這回事啊,」我想,「你不會是算命的吧。」
比如江馨,比如俞江涵,比如我,我們是被注定命運的惡毒配角嗎?
再比如江晏,比如安若春,比如那個沒出場的女主角呢,他們又是一生好運的主角嗎?
可命運這種東西,我不相信是一成不變的。
我的老師幫了我一把。
那我,也想幫我的學生一把。
我很平靜地,毫無惡意地看著安若春:「小春,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
她是溫室里被精心飼養的花朵,連一絲多余的瑕疵都沒有,她無法理解我的喜怒哀樂,正如我也無法介入她的世界分毫。
我們雖然有著相似的面孔,卻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我是他們的老師,」我站起身,「我的學生們要高考了,我還得幫他們分析二模的試卷呢。」
安若春茫然地看著我。
她不明白我為什麼和過去不一樣了,畢竟她的世界簡單得過分,溫暖幸福,什麼都不做,就可以得到一切。
她最后還是回去了。
我以為會有學生問什麼,但他們誰也沒開口,只是很默契地,在我桌上放了糖果。
許慕白放了一根橙子味的棒棒糖,還附了一張紙條給我:安老師還是笑起來更好看。
我笑著搖了搖頭,走進了教室。
「這次我們班的本科率終于到 100% 了,那我是不是可以期望一個一本率 100% 啊?」
學生們:「???」
學生們:「老師,這兩種東西之間差距也太大了吧!」
(09)
高考前一天。
我給每個學生都寫了一封信,唯獨徐淳,走到他面前的時候,我輕咳兩聲,在他桌上放了個被縫得歪歪扭扭的小熊。
徐淳愕然地抬頭看我:「安老師……」
「當初的吉祥物,不是扯碎了嗎,」我下意識捂住了手指上已經愈合的針孔,「老師幫你縫好了。」
這玩意可真難縫,我抽空學了好久,終于把它勉強修補好了。
徐淳看上去又要哭了,我有些無奈,摸了摸他的頭:「我縫得不好看,如果是你,肯定比我做得好看。」
他拼命地搖頭,眼淚順著臉頰落了下來:「安老師,謝謝你。」
而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次走上了講臺。
看著臺下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我深吸一口氣:「祝大家,前程似錦。」
高考結束了。
在一群學生的歡呼聲中,這段一年的奇妙旅途,最終被畫上了句號。
而我則在高考當晚,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上江市。
——我提交了江家的犯罪證據,這麼大的動靜,安家不會放任我繼續待在上江市。
從此之后,我大概要回去接任家族的事務,再也無法自由自在地當我的數學老師了。
他們未來的悲劇大多是因為江氏集團,我沒興趣等待那個未曾謀面的女主角來「治愈」江晏,偏執病嬌男主角和軟萌可愛女主角的寵文也與我無關。
我只知道,江晏傷害了我的學生,我要用法律手段維護他們的利益。
這是我能為他們做的最后一件事。
然而,回京城后不久,我意外收到了一本書。
翻開第一頁,我愣住了。
三十二個學生的署名,三十二種不同的字跡。
許慕白說:「我早就不想當游戲主播了,我想去研發游戲,最好是研發一個你都通關不了的游戲。」
祁帆說:「……從前我不知道,會遇見您這樣的老師,會義無反顧地擋在我的前面。」
江馨說:「或許全力托付信任,并沒有那麼困難。」
徐淳說:「安老師,您永遠是我故事里,最重要的那個主角。」
俞江涵說:「說真的,我覺得我們這邊可以寫一本書,名字就叫《我的老師無所不能》。」
還有陸崎、陳馳、彭心悅……
最后,他們還質疑了我的突然離開:「不告而別也太遜了!」
這是我的學生們為我而寫的書,獨一無二,不可替代。
高三 F 班,一個奇怪的班級。
我想起我給他們上的最后一堂課。
「第一次見到你們,我和你們定下了賭約,后來我全都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