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可是現在,老師要認輸了。」
「有一件事,我比不過你們。」
「真誠,是世界上最寶貴的品質之一。」
「在這件事情上,老師愿賭服輸。」
我即將不辭而別,與你們的人生就此錯開。
很抱歉我無法將事實宣之于口——我們的緣分到此為止,可它依舊是我人生中,最為濃墨重彩的一筆。
(10)
毫無預兆的,山中下了一場大雪。
「不回去了?」
老頭子哼哼著問我。
「不回去了。」我忙著救助被皚皚白雪覆蓋的花草,對他倍感無語,「這不是你種的嗎,你也來幫忙啊!」
「那你也不能總在這陪我種地啊,」老頭搖頭晃腦,「其實,京城也有一所高中……」
見他又開始故弄玄虛,我頭都沒抬:「行了,回嘉蘭的求職書我都遞了,年后就走。」
老頭面露驚訝:「你家肯放你走了?」
我手上動作一頓,忽然回想起安若春站在我面前和爸媽針鋒相對的畫面。
她不顧家里人的反對去西部支教三年,回來后就從釉白瓷器成了青銅器,不僅皮膚黑了幾個調,說話聲音也硬了幾個調。
「應該讓姐姐去過自己的人生了,」她說,「家里的事情,我可以來接手。」
爸媽震怒,但又無能為力。
兩個被定好未來的孩子,終究是全都長出了自己的翅膀。
后來我們進行了一場久違的談心。
「姐姐,你變得很不一樣了,」她輕聲說,「我想知道這是為什麼,所以我走了你走過的路……」
我莞爾一笑:「你也不一樣了。」
「其實我在你面前總有點自卑,」她撐著臉,「我覺得我哪里都比不上你,后來我出去了,又覺得,我一直都對不起你。
」
「對不起我的不是你,」我實話實說,「你和我一樣,從來都沒有選擇。」
「你說得對,」她的臉上有兩團酡紅,那是西南高原為她留下的禮物,遠比那顆殷紅的眼邊痣動人,「所以,我現在也想選擇自己的路了。」
回憶到此為止,我正想再和老頭談笑兩句,忽然聽到有人叩響了院子的門。
「嚯,來了啊,」他笑瞇瞇地抬頭,「我的徒孫們到了。」
我有一瞬間沒能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可下一刻,就在門外,看到了數張熟悉的面孔。
「安老師,我們來這同學聚會了,」長大后的學生們對我狡黠一笑,「你不會不愿意吧?」
屋內的壺里溫著酒,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我想起那年除夕夜的火鍋,想起那場璀璨的煙火,想起他們每個人都曾和我說起的夢想,被我珍而重之地鎖進了抽屜。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怎麼會,」我努力眨了眨眼,掩飾泛紅的眼眶,「進來吧。」
那一年的小松鼠也是這樣。
可愛的生靈忽然出現在我的后院,然后悄無聲息地,不費吹灰之力地,溶解了我渾身無法紓解的戾氣。
「提前說好,我們可不會像安老師第一次見我們那樣,把門都扯下來——」
話音未落,院落響起哐哐的聲音。
小木門轟然倒塌,我憋著笑,對一群面色呆滯的學生問道。
——「誰下課來修一下?」
-END-
后日談
(一)
江馨做了個夢。
夢里她一個人走在泥濘的小巷中,天色昏暗,大雨傾盆,而她好像感受不到冷,仿佛一縷游魂。
忽然有一只手伸出來,為她撐起一把傘。
傘的主人垂眼望著她,那是一雙漆黑的眼睛,幾乎沒有多余的情緒,就像是被凍結的冰湖。
她無端地想,他以前的眼睛不是這樣的……他經常帶著笑,眼睛干凈又清澈。
她夢見自己嘴唇翕動著,仿佛是在哭,又仿佛只是雨水打濕了臉。
這如果是本小說,他們一個是墜落泥潭的惡毒女配,一個是智商奇高的犯罪天才。
「我想殺了江晏。」
「我幫你。」
「我要讓他也感受最愛的人被奪走的感覺。」
「我幫你。」
「我一定,我要殺了他。」
「好。」
「祁帆,他是我們共同的仇人。」
「我知道。」
「你為什麼不愛笑了?」
「……」
「祁帆,要是當時你沒幫我就好了。你可以當作沒看見,從那條巷子離開。」
「……我喜歡你。」他頓了頓,「當時。」
「……我知道,」她也頓了頓,「可無論是誰,你都會過去的。」
這就是祁帆。
「也許吧。」他說,「時間太久,記不清了。」
「我們這叫狼狽為奸吧,」她忽然笑了,「好人在一起叫抱團取暖,舔舐傷口,壞人在一起叫互相勾結,會不得善終。」
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江馨,那就不得善終吧。」
……
江馨陡然從夢中驚醒。
她想,真是奇怪的夢。
明明江晏都很久沒和她聯系過了,聽說因為經濟詐騙進了監獄。
雖然她沒關注這個案子,但她在事務所的同事和她說了這件事——所以她怎麼會夢到他?
「……怎麼了?」
身邊的人也醒了,迷迷糊糊地問道:「做噩夢了嗎?」
「不算噩夢吧,」江馨想了想,「夢到你了。」
「……」他沒說話,但根據江馨對他的了解,他一定臉紅了。
那雙眼睛和夢中不一樣,就像是春日的拉姆拉錯,平靜而溫柔。
江馨俯身親了親他的眼睛:「睡吧,明天還要和安老師一起去我們家的火鍋店剪彩呢。」
(二)
許慕白在大廠 996 的第五年,終于忍不住辭職了。
「研究不出來你沒辦法通關的游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