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是想解釋的,可話到了嘴邊卻成了,「你罵我?」
6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抖厲害,蕭索又可憐。
宋川竹漆黑的眼珠漠然地盯著我,「怎麼?我沒動手已經很夠意思了。」
聽了他的話,我竟然很想笑。
耳邊回蕩的是宋川竹向我求婚時的話,和此刻冰冷的聲線不同,那時候的他,溫柔如斯,像是怕驚擾了我。
「窈窈,你跟了我,我定然讓你一生無虞,平安喜樂。」
現在再看。
這句話,倒像是一句讖言。
我扶著柜子艱難站起來,渾身發寒,「宋川竹,我跟你在一起二十來年,你竟然看不懂我是什麼樣的人?」
看著離我幾步遠的宋川竹,有一瞬間,我竟然覺得陌生。
「你平時就愛算計,誰知道你是不是兩面三刀的人。」他鄙夷地說。
算計?
我琢磨著他的遣詞。
難道就因為,我踩著點去買農貿市場的蔬菜,計較一元五角錢?
就因為,我為了湊滿減,算了整整一頁的草稿紙?
就因為,我每個月都要統計一遍支出明細,算好每一分錢?
原來,在他眼里,我的細水長流,全成了讓人生厭的算計?
7
極度的哀戚下,我半句話也說不出,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
餐邊柜的玻璃上映著我的臉,慘白,枯槁,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
宋川竹自顧自地去廚房盛菜。
又給自己盛了一碗飯。
鼻翼之間全是菜香。
瞧著他大快朵頤的模樣,我只覺得心寒。
宋川竹,你知不知道。
曾經的我,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
早些年,你總吃外賣,染上胃痛的毛病。為了你,我研究菜譜,學著洗手做羹湯。
從此不再是纖纖柔荑,取而代之的是滿手的燙傷。
可你愛挑食,養胃的食物大多清淡,不能享受口腹之欲。于是,如何能做出既美味又營養的食物成了我每天必備的課程。
那段時間,閨蜜沈佳總是看宋川竹不順眼,「跟你做十幾年朋友,哪兒見你伺候過別人,向來是別人寵你的,宋川竹真真是好福氣!」她說得義憤填膺,末了卻是嘆了一口氣,目光柔軟下來,「你這老媽子當得累不累啊?」
她拉過我的手,蹙著眉打量著,滿眼的心疼。
我搖搖頭,只覺得甜蜜。
幸福的方式有很多種。
以他樂為我樂,又何嘗不是。
8
最開始給宋川竹做飯的時候,他每每都會與我說,「好媳婦打著燈籠都難找,我怎麼這麼幸運呢。」
說到情深處,他便拽住我的手腕讓我坐在他腿上低頭親我,吻到我七葷八素時,宋川竹便啞著嗓子在我耳邊低語,「怎麼辦,現在就想娶你。」
他的情話不常說,于我卻格外受用。
女人耳聽愛情。
這是惡習。
……
日子過得久了,宋川竹就再也沒說過這樣的話。
夸贊也寥寥無幾。
大多是,「今天的菜怎麼淡了」又或是,「怎麼做這個?」
這些話,聽在心里又怎麼會不難過,只不過我善于掩耳盜鈴。
不斷地安慰自己,都已經是老夫老妻了,如今這幅景象才是常態。
自我灌輸多了,也就練就了一顆無波無瀾的心。
9
宋川竹風卷殘云后,將筷子一放。
路過我身邊時,我抓住他的胳膊,啞聲問,「你是想離婚嗎?」
宋川竹頗為不屑,「你想離就離,在你。」
這句沒有任何情感的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擊破我心里的防線。
我機械地抬頭看他,眼淚止不住地流,「宋川竹,你有沒有心?」
宋川竹的眉眼近在咫尺,歲月已經把那個曾經那個在球場上揮灑汗水,意氣風發的少年蠶食得不成樣子。
只能依稀地辨認出幾分影子。
我認識的那個宋川竹,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漸漸地離我而去。
心痛得無以復加。
宋川竹卻無所謂地將我的手指掰開,「你自己好自為之。」
「我們談談吧。」我失望地看著他的背影。
宋川竹冷聲道,「沒什麼好說的。」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放下身段追上去。
宋川竹見我不依不饒,眉頭一緊,面上有了怒意。
轉身想去關門。
慌亂中,我想去攔他,卻狼狽地摔倒在地。
指甲也因此劈裂。
鮮血涌出,觸目驚心。
疼痛來襲的那一刻,他的聲音也從頭頂傳來——陰鷙而黑暗。
「你說你該不該?」
10
臥室的門緊緊關上。
屋子里又恢復了死寂。
我像條瀕死的魚癱在地面上,一動不動。
有一瞬間,我以為自己就要這樣死去。
但是身上的抽痛時刻提醒著我,我還活著。
「宋川竹……」我喃喃自語。
額頭的汗水打濕了劉海,發絲黏糊糊地粘在臉上很難受。
我蜷縮著身子,視線落在沙發角落的一個東西上時,眸光一顫。
那是本相冊。
封面掉了漆。
看起來很有年代感。
我顫抖著手指撫摸著上面的花紋,泣不成聲。
原來,我和宋川竹的回憶。
被丟在這兒了。
11
相冊是我剛和宋川竹處對象的時候買的。
我是個喜歡珍藏生活中的小確幸的人。
和閨蜜之間的偷傳的「小紙條」;老師們給我寫下的每條評語;上課時偷偷吃糖留下的好看的糖紙;以及,宋川竹給我講題時的草稿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