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體力學大會……唐河……你叫唐河是吧,我去你單位讓你們單位的人都知道。小叔,呵呵,什麼狗屁小叔!我看你就是那小娼婦的金主吧!」
感覺血液在撞擊我的耳膜,我心跳都快停了,不由得望向唐河。
他對這段形容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皺著眉,一把摘下參會證,摔在了她面前。
啪嗒一聲,參會證滑出一段距離。
唐河松了松領帶,眼神嘲弄:「送給你了。」
女人沒想到他這樣棘手,愣了一愣,開始吼叫:「你自己管不好小孩還有理了?!給我還錢!欠我的錢一分也不能少!」
唐河冷冷地說:「別扯沒用的。你們夫妻倆,一個誘導未成年,一個借機勒索,算盤打得夠響的。會不會打 110?不會的話,我幫你。」
他拿出手機,迅速地撥號:「喂,接警臺嗎,我要報警,我在……」
那始終低頭抽煙的男人終于抬起了頭,拽著幾乎愣在原地的女人,說:「誤會,都是誤會。」
那女人撒潑,非要男人把錢要回來。
夫妻倆撕扯起來,最終以男人甩了她一耳光而結束。
女人哭喊著嘶吼:「我要跟你離婚!」
他拖著妻子朝著門口走去。
唐河掛斷了電話,說:「身為男人,一不能約束自己的欲望,二不能體諒妻子,三是遇事不敢出頭。我挺看不起你的。」
那中年男人的背影頓了一下,仍然沒有回頭。
反倒是女人痛哭起來,明明她是惡人,這一刻卻哭得很委屈。
房間終于歸于安靜。
唐河從口袋里摸出煙來,拿在手指里,卻沒有點燃。
「藍凝憶,」他喊我,「你出來。」
我彎腰撿起他的參會證,心虛地跟了出去。
瞥見參會證上他的一寸照,理著寸頭,神情冷淡,一絲笑意也沒有。
跟他現在的表情真的很像……
唐河站在窗口,不停地把玩著那支煙,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問我:「你怎麼會參與到這種事里?」
我結結巴巴:「她是我同桌,是我關系非常好的好朋友。」
唐河淡淡地說:「關系再好,你也不能替代她的家長出面。你有沒有想過,你一個小姑娘貿然出頭,萬一出事了怎麼辦?」
我停頓了很久,才說:「小叔,她爸爸媽媽離婚了,都不要她了。所以,她其實是沒有家長的。」
這件事情上,雪晴絕對是做錯了,但我沒辦法袖手旁觀。
我只知道她最苦的時候,只吃食堂送的免費米飯。
某種程度上說,我和她的命運是相似的。
倘若爸爸媽媽再不顧及所謂體面的話,我就有可能成為雪晴。
外面有冷風在吹,噼里啪啦的雨點打在玻璃上。
我慢慢說:「我很害怕,如果我不幫她,以后也沒有人來幫我。」
唐河似乎沒料到是這樣的答案,愣了片刻,把煙丟進垃圾桶,然后遲疑著伸手,揉了揉我的腦袋。
窗戶反光里,我看見自己不知不覺,竟然淚流滿面。
我伸手遮住臉,哽咽著小聲道歉:「對不起,我又哭了。」
沒有聽到任何回答。
然后,我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唐河抱住了我。
10
雪晴坐公交車回家了,臨走前,她一再道歉和道謝。
道歉是因為把我拉了進來,道謝是感謝唐河令她免于被羞辱與敲詐的境地。
唐河并沒有說什麼,只是給了她一個婦聯的聯系方式。
那是他在婦聯的同學,目前負責的是青少年保護工作。
我和唐河很默契地都沒有再提起那個擁抱。
盡管在后來的許多天里,那個場景經常我的腦海里反復重播。
他的手是如何安撫地輕輕拍我背脊,我的眼淚是如何不停地掉在他的襯衣上,那個擁抱是如何令人眷戀,直至被突然開啟的電梯門打斷。
我猛然跳離唐河的懷抱,而他只是低聲說:「走吧。」
鏡子里的人又慢慢臉紅了,我拿冷水潑臉,無聲地告誡自己:藍凝憶,不許再想了。
手機收到思思姐姐發來的消息。
她說她過幾天就要返校跟男朋友約會去了,要我陪她去逛商場買新衣服。
思思姐姐像花蝴蝶一樣在各個試衣間里穿梭,我走得有點累,坐在沙發上發呆。
她試著裙子,隨口問我:「小叔是不是還在教你物理啊?」
我愣了一下,答:「對的。」
她邊照鏡子邊說:「說起來你們倆還蠻像的哈,他念高中的時候也是父母離異,后來他爸爸娶了后媽,后媽又生了兒子……反正他高中那會兒脾氣可壞了,現在已經好了不少了。」
一瞬間,鏡子里映出我震驚的臉。
跟我一樣嗎?
看上去那麼獨立、篤定、游刃有余的唐河,曾經跟我經歷類似的家庭變故嗎?
見我沉默,思思姐姐連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你別跟他說是我說的啊,我可不想觸他霉頭。」
我點點頭:「……好。」
思思姐姐選好了衣服,心滿意足地去收銀臺結賬,等待柜員操作的間隙,她又說起來。
「我小叔這麼高冷的一個人,居然真答應幫你補習了,真古怪。不過幸好他在幫你補課,我才能多見到他幾次。
你不知道吧?他跟爸爸這邊的親戚不親,跟舅舅親。」
我小心翼翼地套話:「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