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番拉扯,他急了,用力推了我一把。
我撞到行道樹,肩膀很疼,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我沒有三千塊,最多有八百。」
爸爸語氣很兇:「你早說不就完了?我這是問你借,不是問你要,你別裝可憐。」
我從書包最底下摸出手機,點開他的微信頭像,輸入數字。
爸爸湊過來看,指著微信余額:「不是還有兩千二?怎麼就給我八百?」
我幾乎是哀求:「我還要交書本費和伙食費。」
不知道觸到他哪根神經,他很憤怒:「他們家就給你這麼點錢吃飯?你媽就這麼苛待你?!」
如果不是被你以老人看病的名義騙走了錢,怎麼會只剩這些呢?到底是誰苛待我呢?
但這些話,我都不想說了。
我只是低頭輸密碼。
他還在罵罵咧咧,罵我繼父沒擔當,罵我媽不要臉。
終于,在他再一次翻出莫須有的陳年舊事罵媽媽是個蕩婦的時候,我停下了輸數字的手。
「你再罵她,我不會給你錢了。」我說。
他驀然扭頭,盯著我,皺紋橫生的臉上只剩下怨毒。
他抬起手,重重打了我一耳光。
「你可真行,你媽給你找了個有錢爹,你就嫌棄我了是吧?當初要不是我,你媽會帶你改嫁?她早就自己跑了!」
他兜頭又是幾下,我躲閃不及,抱著書包摔在樹邊。
忽然有雪亮的車燈照過來,然后有刺耳的剎車聲。
我循聲望去,而他逆光走來,看不清楚臉。
他步伐很急很快,擋在我面前,一把推開爸爸,拳頭就要招呼上去。
我連忙拉住他:「不要打,是我爸爸。」
他隱忍著怒氣,轉過臉來,我才看見,是唐河。
幻想過幾百次再見面的場景,沒想到是在這種時刻。
這樣令人窘迫、難堪、自慚形穢的時刻。
不知道他計劃去做什麼,他穿著純黑的正裝,原本整齊的領帶隨著動作歪到了一邊。
他的頭發好像長長了一點點,被風吹得凌亂,略微遮住眼睛,顯得更加冷漠。
唯獨看向我的神情,和往常沒什麼不同,仍然是耐心的。
唐河問:「有沒有受傷?」
剛才挨了幾下的臉頰還在隱隱作痛,但我說:「我沒事。」
爸爸警惕地盯著唐河,問我:「這是誰?」
我忍了又忍,眼看著保安注意到這里的騷亂,提著警棍要出來,說:「是我的老師,你趕緊走吧,錢我會打給你。」
爸爸得到保證,沒再糾纏,打量了唐河和他的車子幾眼,一瘸一拐地走了。
緊繃的神經這才松懈下來,卻感覺太陽穴一陣一陣地跳。
唐河松開我,垂著眼簾,看我臉上腫起來的地方,眼神晦暗。
有一瞬間我感覺他想殺人。
但他很快克制了眼神,簡潔地說:「上車。」
14
唐河只是碰巧路過,他開著車,原本是要去參加學術會議。
他看上去想跟我說話,但是不斷有電話打進來,問他這問他那的。
最后他的答復越來越簡短,「嗯」「好」兩個字貫穿全程。
會議中心出現在眼前,車停了下來。
他總算講完了最后一個電話,就要去會議上發言了。
大廳就在眼前,他沒急著進去,握著我的手腕,讓工作人員給我找一個安靜的空房間。
臨走前,他又凝視我片刻,說:「在這里等我。」
我抱著書包,懵懵地點頭。
他走后,我整個人松弛下來,慢慢吐出一口氣。
我才發現,面對唐河的時候,我的肩膀都是僵的。
我給媽媽打了個電話,跟她說我去同桌家寫作業了。
她不疑有他,只是叮囑我晚上回來注意安全。
手機忽然又震動,陌生來電。
他說:「美團外賣,藥給你放會議中心門口桌子上了,麻煩給個好評。」
我有點茫然:「我沒有買藥。」
他說:「那就是別人給你買的,麻煩給個好評啊。」
掛斷了。
我去門口一看,桌子上果然放著一袋藥。
收件人寫的是我的名字。
里面是消腫的速冷冰袋、消瘀藥、止痛藥。
甚至還有一袋糖。
知道我在會議中心的,又知道我挨了打的,就只有唐河。
在幾乎沒有斷過的電話中,他竟然抽空下單了藥。
手指緩慢地觸碰臉頰,仍然有些疼。
心里涌起很多思緒,想念、窘迫、難堪、迷茫……百感交集。
但有一點是確定的,唐河又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我放下書包,輕手輕腳地挪到會議大廳。
能容納數百人的階梯式大廳里,此刻座無虛席。
唐河站在舞臺的發言席上,純黑西裝、銀色領帶,整個人顯得風度翩翩。
冷光照在他臉上,他不帶什麼表情,語速很快地用英文講解著自己的成果,側臉又顯得有些冷峻。
PPT 的風格也是一如既往的簡潔,是我看不懂的名詞和圖形。
我站在門口最不起眼的角落,能聽到后排一些大學生打扮的人在議論。
「那就是唐河?」
「對吧!我跟你說,他真的很帥很帥,站到你面前的時候還要帥。」
「花癡。他最出色的不是臉,是他的學術水平好嗎?畢業回國妥妥能拿副教授的人,如果再有成果、再談判,能拿教授也說不定。
」
「我記得他背景也很強啊,他媽媽在國外有公司,爸爸在國內很有權力,是不是啊妍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