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你都知道?不過也不算秘密了,當年我們班主任跟我們講的,唐河本人倒是很低調,從來不講這些。」
「哎呀哎呀,知道你仰慕他……」
我不由得看過去。
坐在中央的那個女孩子一眨不眨地看著唐河,眼神狂熱。
唐河很快講完,主持人提示可以現場提問。
我身邊的姑娘們紛紛舉起了手。
唐河抬眼,看向這邊,視線落到了我身上,微微皺眉。
姑娘們已經開始小聲尖叫:「妍妍,他看你了!」
那個叫作妍妍的姑娘得意地說:「他每場會議我都追,我們倆還是高中校友呢,他應該對我有印象。」
工作人員遞上了話筒,妍妍清了清嗓子:「請問唐先生,你博士畢業之后的去向會是哪里呢?」
這是一個嚴肅的學術論壇,提這個問題似乎不太合適,前排許多人紛紛回頭看她。
她卻熟視無睹,大膽得很。
唐河沒什麼表情,只看向主持人。
主持人會意,連忙說:「請提問與議題有關的問題。」
我沒再繼續聽,悄悄帶上門走了。
唐河很受歡迎,我一直就知道。
但剛才站在角落里,遠遠看著站在臺上的他,聽他講我完全聽不懂的東西、聽周圍人如數家珍地講他的家境、他一路的輝煌成績。
我才更為直觀地意識到,我和唐河的距離,有如天塹。
臉頰又開始隱隱作痛,像在提醒我,我剛才被上門來耍無賴要錢的爸爸打了好幾個巴掌。
而我的媽媽已經確定肚子里是個男孩,幾次委婉地暗示我,到了十八歲就該離開這個家,這是弟弟的家,不是我的。
不要再喜歡唐河了。
藍凝憶。
你配不上他。
身后傳來雷動的掌聲,我沒有停步,走向小包間,拿起包就走。
主辦方的工作人員跟我說了些什麼,我也沒聽進去,只知道伸手打車。
一路上,我都在想:也許唐河就是故意疏遠我,甚至也許他看出了我喜歡他。
所以,他對待我就像對待梁倩、妍妍那樣,敬而遠之,委婉地、禮貌地疏遠。
不要不自量力了,藍凝憶。
身后有車不斷地鳴喇叭,司機師傅從后視鏡看一眼,嘀咕:「行行行,你是豪車,你先開。」
車子慢慢降了速,那輛車從后面超了上來,卻只是與我們保持平行。
我疑惑地轉頭去看。
車窗降下來,露出了唐河的臉。
平靜的,冷淡的,眉心卻又不易察覺地蹙起。
「下車。」他說。
15
幽靜的咖啡廳里,我和唐河相對而坐。
很久,他推過來一盒紙巾,很無奈地問:「怎麼又哭了?」
我也不知道,從他降下車窗、我看見他的臉的那一刻,本來死死憋住的眼淚,為什麼突然就流下來了。
又或者我心里其實是有答案的。
唐河,這是跟你道別的眼淚。
他誤解了我的沉默,只說:「你爸爸今天為什麼……」
欲言又止,像是不知道該怎麼問。
我擦干凈眼淚,努力微笑:「我爸爸是個賭鬼,四處借錢。能借給他的親朋好友都已經借遍了,他說他干活腳受傷了,沒錢看病,所以問我要。」
唐河深深皺眉:「可你還是個學生。」
我答:「按照我爸爸的邏輯,我有個有錢的后爸,所以我也會是有錢人。如果我不給呢?那麼我媽媽一定也很有錢,他可以問我媽媽索要。可是媽媽懷孕了,不能再受欺負。
所以由我挨那一下,其實更劃算。」
冰袋里的冰已經完全融化了,我把它丟到一邊,小口地喝熱拿鐵。
唐河始終沉默不語,只是望著我。
我故作輕松,笑起來:「小叔,謝謝你的咖啡,我得回家了,媽媽會擔心。」
我越過他要走,手腕卻突然被握住。
我驚訝地望著唐河,而他沒有要松手的意思。
咖啡廳里流淌著緩慢沙啞的歌聲,唱的是「baby you know that I‘m so into you more than I know I should do」。
親愛的,你應知我是多麼沉醉于你,以至于逾越了我本該恪守的界限。
音樂響在耳邊,手腕上的觸感真實溫熱,眼前是唐河英俊的臉龐,這三者的組合太過奇幻,我一時失神。
唐河終于開口:「我反復確認過很長一段時間,但我認為我需要對自己誠實。凝憶,我想我應該是喜歡你。」
手里的書包「啪嗒」落了地。
心里有千百句話要說,又像是一片空白。
我能做出的唯一反應,是讓自己不要避開他那雙黑漆漆的眼睛。
而他還在等待我的回答,罕見地,一貫從容的臉上出現了一些不確定的神情。
我喃喃:「為什麼?」
為什麼,你竟然會喜歡我。
為什麼,竟然是在我決定放棄你的時候。
唐河微微蹙眉:「你看上去非常不好。」
我確實很不好,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滴一滴往下掉,根本剎不住車。
唐河索性站了起來,伸手揩掉我的眼淚。
放緩語氣:「你可以拒絕我,不需要有任何的為難。不要因為覺得我年長,你就要被迫接受我的愛。在這件事情上,我們是完全平等的……」
他頓住了。
因為我緊緊抱住了他。
那些不斷勸誡自己離開他、說自己配不上唐河的話,在他告訴我他的心意的這一刻,全都煙消云散。
很快地,唐河一瞬間僵硬的身體松弛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