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計算好了時間,分秒不差,卡點的祝福。
「生日快樂。」唐河坐在書房,撐著額角,懶散的樣子。
我點點頭,告訴他:「謝謝你,大家都很開心。」
「那你呢?」他問,「想我嗎?」
臉龐慢慢紅了……
「想你,」我克制著不要眼神亂飄,「非常想你。」
包廂里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壽星呢?壽星怎麼跑了?」
喧鬧中,他忽然笑了,很認真地告訴我:「我會盡快回來。」
散場的時候快八點了,大家紛紛回家。
同桌跟我一樣,都準備留校學習,于是我們慢慢往學校的方向走。
她隨口說:「你生日也不回家啊?好歹吃碗長壽面吧,要不要這麼拼?」
我看著街邊熱熱鬧鬧給孩子買氣球的母親,默然失語。
我沒有家。
媽媽拉黑了我所有的聯系方式。
我經常讓自己不要去想這件事,偶爾會在思思姐姐的電話里聽到她的消息。
比如,媽媽生了弟弟,很健康也很漂亮。
她成了唐叔叔家的功臣,于是因為我而蒙上的陰影,又因為新弟弟的降臨,一掃而空。
這樣也挺好的。
我們各自都會有新的人生。
這天晚上,我接到了雪晴的電話。
「凝憶,生日快樂。」
我微笑:「謝謝你……你最近還好嗎?」
雪晴也笑了:「挺好的,我找了份兼職,下了班就自學,明年我會回來繼續上學。」
我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只好向著虛空點點頭:「加油呀。」
雪晴頓了好一會兒,說:「我聽說你的成績進步得很快,恭喜。」
其實本不該這樣生疏,在一年以前,我們是可以互相抱著流淚的人。
我有些難過:「謝謝你。」
雪晴努力輕快語氣,說:「其實后來,我很后悔……我總想,如果我能像你一樣咬牙堅持一會兒,是不是會好很多?但我選擇了最容易的一條路。
」
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頭,我眨了眨眼睛,無法說話。
雪晴很輕地說:「凝憶,祝你高考順利。」
她掛斷了電話。
而我和她都很清楚,她恐怕再也不會給我打電話了。
28
最后一場考試的結束鈴打響時,感覺心情很奇妙。
有點難以相信這三年終于要告一段落。
窗外仍舊有淅淅瀝瀝的雨。
每年高考似乎都是雨天,積攢了三年的少年意氣,仿佛都融進了雨里。
一滴一滴,化成了實體,落入地面,四散奔流。
監考老師清點完畢,宣布我們可以走了。
整個考場都沸騰了起來。
準確地說,是整個教學樓。
有人尖叫歡呼,有人在唱「我想要怒放的生命」,還有人把教輔書撕成碎片,從四樓一把揚了下來,像下了雪。
回到班里,大家都是又笑又鬧,教室后面幾個男生已經開始咚咚咚打起了籃球。
看見我,同桌撲上來嗷嗷叫:「凝憶,晚上去唱 K 好不好?」
我被她壓得快窒息,只好討饒:「好,你等我把東西收拾回家。」
我收拾了東西,拖著行李箱往外走。
校園里都是家長,擠擠挨挨,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
班主任被學委的媽媽攔住,討論以后的選校擇業問題。
見我路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怎麼回去?」
他是知道我家庭情況的。
我訕笑著揚起手機:「其實我有偷偷帶手機啦……我打車。」
班主任笑起來:「你啊!」
頓了頓,他想到什麼,說:「你的同學錄呢?我給你寫一張。」
我手忙腳亂地從包里拿出同學錄,遞給他。
嘀咕:「老師你不是不許我們寫這個嗎?說浪費復習時間。」
他已經刷刷刷寫好了寄語,正在簽名,聞言頭也不抬:「現在不是考完了嗎?一點也不浪費。
」
明目張膽的雙標。
他把同學錄還給我,想說什麼,卻沒說,只是再次拍了拍我的肩膀。
「去吧,姑娘,明天會更好。」
很爛俗煽情的臺詞,我的眼眶卻有點模糊不清。
我深深鞠了一躬,趁眼淚掉下來之前,說了聲謝謝。
校園廣播已經在播放,很早之前的粵語歌。
……
「來日縱使千千闕歌,飄于遠方我路上。
來日縱使千千晚星,亮過今晚月亮。
都比不過這宵美麗,亦絕不可使我更欣賞,因你今晚共我唱。」
……
我在校門口停了一會兒。
看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熟悉的一草一木,看腳下的瀝青地面。
終于要告別了。
韓舟和家長經過,見我拖著行李箱站在路口,猶豫了片刻,還是上來和我打招呼:「凝憶,你等家長啊?」
我愣了愣,微笑:「是啊。」
我等出租車。
爸爸媽媽是不可能來接我的,唐河遠在歐洲,分身乏術。
幸好商業社會發達,總有人可以送我到目的地。
韓舟又停頓好一會兒,從書包里拿出同學錄,遞給我:「可以寫一張嗎?以后你要是去北京,我們見面的機會就少了。」
他的爸爸媽媽看看我,又看看他,笑了起來。
在那樣的目光注視下,我只好接過筆。
寫到最后一面,臨別贈言。
莫名卡了殼。
到底寫什麼,才能既禮貌,又不留余地呢?
筆忽然被人接過去,修長白皙的手指,遒勁鋒利的行書。
寫的是:山水一程,各自珍重。
我懵懵地抬頭……
是唐河。
穿著襯衣西褲,面容冷白、眼珠漆黑,撐著一把黑傘,看上去簡直像動漫里走出來的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