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可能你在家吃不上什麼大餐了。”

“大餐啊，我能做。我只是太忙，才不做。以后，我給你做。今天帶了瓶白葡萄酒回來，口感比較甜的那種，配意面剛好，你應該喜歡。”青嶼笑著去拿開瓶器，又突然問，“昨晚回來，你房間的燈還亮著，在加班？”

毓媛沉默了片刻，眸子暗沉下來，才慢吞吞地說，“沒有，昨天可能忘了說，我必須得開燈才能睡著。或者說，我怕黑，不能一個人走夜路。”

青嶼頓時有點意外，他記得，她以前一直都是一個人很晚才從自習室出來，那時的校園是漆黑一片的。

他很快倒好酒，坐到她對面，才鄭重其事地問，“我不記得你怕黑，是發生過什麼事？”

毓媛抿了一口酒，果然很清甜，心里舒服了些，才緩緩地解釋，“幾年前，一個人去布拉格玩，出了點意外，晚上被嚇到了，留下點心理陰影，從此就怕黑。后來發現，有人陪我睡的話，可以不開燈。”

頓了頓，她又繼續低聲說，“但我從小在家都是一個人睡，只有之前和同事出差住一間房，其余時間都是一個人，所以，開燈睡覺這個習慣，持續好幾年了。”

“聽上去有點嚴重啊……”青嶼看著她淡然的臉龐，很多話涌上心頭，想問卻問不出口，他想知道，她這些年到底經歷過什麼，如今才是這副與世無爭的模樣。

他無法想象，一直開著燈睡覺是什麼感覺，是有多麼恐懼黑暗，多麼缺乏安全感。

眉心緊蹙，他又小心翼翼地問，“要不要去看看心理醫生，萬一有時候需要一個人走夜路，你怎麼辦？”

“在國外，生活簡單，幾乎沒有夜生活，天黑之前都回家了。回國后，燈火通明，沒有哪個街道是沒有燈的。看過醫生了，不過沒什麼用，后來就放棄了。開著燈睡覺，也不是什麼大事兒。趕緊吃飯吧。”毓媛又抿了一口酒，這味道還挺讓人上頭，不自覺多喝了幾杯。

青嶼見她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只是說，“那以后晚上睡覺，客廳的燈你也開著吧，我回來再關。”

在樓下看到家里亮著燈，知道有人在等自己，也是很幸福的感覺吧，青嶼心想。

他用叉子卷了一大塊意面，一口塞到嘴里，連連點頭夸贊，“好吃，和外面餐廳上百塊錢一份的沒有差別。”

“自己做，成本不超過 20 塊錢。”毓媛微微一笑，職業習慣，她對數據很敏感。

“嗯，我媳婦兒真會過日子。”青嶼打趣。

毓媛嘴角勾起了淺淺的笑。不知為何，和他聊天，總是很輕松，很愉快，她喜歡和他不著邊際的閑聊。

“改天和我員工一起吃飯吧？他們想見你。”青嶼忽然邀約。

毓媛猶豫了會兒，才爽快地答應，“好的。盡量周末吧。周內，我上課、實驗都比較忙。”

8. 中有千千結

年輕教師的主要任務之一是代課，毓媛被分配了兩門和聲學相關的課程：《聲學基礎》和《聲學測量實驗》。她在國外的主要研究方向是聲發射技術的理論研究和工程應用。

作為一種新型的無損檢測技術，聲發射通過傳感器聆聽材料內部的不可逆損傷來實現結構健康檢測，在國外的主要進展可追溯至 20 世紀 50 年代，但是，直至 20 世紀 70 年代初，才被引入我國，20 世紀 80 年代才被逐漸應用于壓力容器檢驗、地震預測、航空結構監測等工程領域。

吳青嶼的父親，便是最早一批掌握這門技術的高新人才，也是 K 大物理系唯一的一位長江學者，他帶頭成立了國內第一所“結構健康檢測（SHM）”實驗室，擁有從美國、法國、瑞士等多個國家引入的最先進設備。基礎設施完善、帶頭人是業內大佬，這是毓媛回 K 大的原因之一。

但是，常年旅居國外，對國內的教學理念、學術風氣和行事風格，她還是知之甚少，剛回來，確實碰到不少無法理解之事。譬如，她不太理解為什麼實驗課要安排那麼多學生一起上，很多學生并沒有真正實現動手操作，學生交的實驗報告也都是千篇一律。

年輕教師們都忙于備課、授課以及一堆雜事，老教授們則忙著開會、拉項目、作報告，大家真正用于科研的時間，少之又少。白天基本是沒有完整的時間潛下心來做研究的，想為科學進步添磚加瓦，晚上就必須得加班。她終于理解了，何為 996。

這可愁壞了她，她用了好幾年的時間，才養成了早睡早起的健康習慣。現如今，難道剛一回來就要破戒了？最后，毓媛決定將起床時間提前一個小時，以提高工作效率。

清晨 5 點，毓媛被鬧鐘準時叫醒，迅速穿衣洗漱，屋內剛剛飄滿咖啡的香氣時，她聽到鑰匙轉動的聲音，她轉頭朝門口望去，是青嶼，他才回來。

他帶著渾身酒氣，暈乎乎地朝她走過來，不知是醒是醉地問她，“這麼早就起了？”

“早上八點有課。要提前準備。”毓媛伸手扶了扶他的胳膊，他差點撞到桌角上。

“你喝多了？怎麼現在才回來？”她想，他們的生活果然千差萬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