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在閨學覺得如何？”我邊寫邊說，“老師夸獎你了嗎？”

她轉了轉眼珠，嘴角帶著一絲狡黠的笑：“夸獎了有桂花糖蒸栗粉糕吃嗎？”

我放下筆，笑道，“不許騙母后，母后待會兒就去做。”

“沒騙，夸了夸了。”即使再著急，她的眼里還滿是笑意，眼睛瞪圓了一眨一眨的，噘著嘴，讓人不禁心生憐愛。看見她，我就想起了皇帝垂髫時，一定也是這副模樣。

“那你彈一首今天學的曲子給母后聽。”

我帶她去了琴旁，她乖乖地坐好，擺著姿勢，回憶著琴譜，然后開始彈起來。一曲《陽春白雪》從她的指尖傾瀉而出，節奏輕快活潑，優美流暢。

真好啊，至少我的孩子，都比我有福氣。

彈到一半，她卻突然不彈了。琴聲戛然而止，我也從感嘆中回到了現實。

她不好意思地笑：“母后，接下去我不會了。”

雖說沒彈完，我還是牽著她往尚食局走去，她在我身邊活蹦亂跳的，喜笑顏開。

誰知剛走出宮門口，便有人來報，永安宮的太后娘娘喚我過去一趟。近幾年，她的病情愈加嚴重，尤其是到了冬天，常常昏迷不醒。

為了照顧她，我不得不日日過去一趟。

也不是沒有妃嬪想去照顧太后娘娘，都得到了太后的同意，只是大部分時間還是我親自過去。

我讓嫻月先回宮等待，等會兒我就帶糕點給她，她沒有半分怨言，大力點點頭，乖巧地笑道：“好，我會等母后回來的。”

看著她小小的背影，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身影，天真活潑的，無憂無慮的，小公主的模樣。

其實那只是她做給我看的，真正的她，應該是成熟的，理智的，可能還有一點公主的嬌縱，肯定不會是沒心沒肺的。

想著想著，就到了永安宮。

一步步走進這個宮殿，宮女和侍衛在掃雪，樹木叢生，還有許多盆栽擺在四周。

今日天氣寒冷，宮里卻特別暖和。看到太后坐在床上微笑的時候，我甚至以為她已經大病痊愈了。平日里，她都是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的。

她見我過來，溫婉地笑了。

“穎兒，你好像長大了不少。”

那一刻，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繼續說：“本宮今天清醒了不少，本想讓曦兒也來，可是他還在忙于朝政，只能喊你來陪陪本宮了。”

“母后現在都有好轉的跡象了，是喜事。”我笑了一下，卻見她搖搖頭，嘆了口氣。

“穎兒，本宮記得第一次見你，你規規矩矩地給本宮請安，頭都不敢抬起來，還未言語，臉就紅了一片。本宮以為你是緊張，現在想來，是因為身邊有曦兒吧。”

老人家總是喜愛回憶當年，我也跟著低著頭笑——

不，太后娘娘，我就是緊張。

“后來，本宮看你對曦兒那麼好，曦兒卻不理不睬的，本宮就想到了自己二八年華的時候，也是這樣，挖空了心思想要對夫君好一點，過上琴瑟調和的日子。可惜本宮把心捧到他面前，他卻連看都不看一眼。”

我知道的，太后娘娘，所以我從來不覺得帝后是可以故劍情深的。

“過了桃李年華，還沉迷世人所說的愛情，有好幾次，本宮這個皇后差點當不下去了，被誤會，被猜疑，差點被廢，甚至連曦兒，都被懷疑不是皇上的兒子。曦兒受了很多苦，無奈之下選擇了隱忍，都是本宮的錯，本宮不是一個好皇后，更不是一個好的母后。

”

可是他在你的教導下，現在已經是一位賢明的皇帝了，體察百姓，深得民心。

“穎兒，你比本宮聰慧。本宮總是在問，皇帝是不是真心愛本宮。可是你從不問，你站在他身邊，默默地對他好，一片心意擺在他面前，讓他一路走來都有你相伴，多好啊，多好。”

我不問，是因為太后娘娘你早就告訴我了，你曾經一見傾心，期待與夫君能有一段佳話，可是最后你的心還是空了。

你全心全意地做了那麼多，最后卻是一片空心，若不是一顆心碎了，怎麼會這樣絕望。

我不問，是因為我不信。

不信深宮里有真情。

不信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不信后宮佳麗三千，三千寵愛獨在我一身。

門外突然有宮人來報，皇上在門口已經等候許久，得知太后娘娘單獨召見我，不讓下人通報，可是外面天寒地凍，可不可以讓皇帝進來。

我們自然是趕緊讓他們喚皇帝進來。

皇帝進來時肩上的雪還未融化，看上去頗為滑稽。我連忙走近，將他身上的雪一寸寸拍落，囑咐他到炭火旁暖暖身子，才坐回床邊。

太后娘娘笑意盈盈地看著我做這些，對皇帝說：“穎兒是個好皇后，你要對她好一點，不能負了她，知道嗎？”

這句話，鬼都不信。

古往今來，誰像我這樣當皇后，估計早就被口誅筆伐遺臭萬年了吧。

但是皇帝卻將手伸過來，抱著我的肩膀點點頭：“兒子明白。”

“對啊，就是這樣，”她笑著笑著，眼里涌出了淚花，“你們要好好的，同聲若鼓瑟，合韻似鳴琴，多好。”

但是她似乎沒什麼話想對皇帝說，又轉頭看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