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簡明扼要，不過是曾在街上遇見我施粥，看著我和一個趁機占便宜的富家子弟據理力爭，見我一力保護被打的紀旋。

“即使自己被打也死死護住身后毫不相識的紀旋，”盛瀾微笑看著我，“本侯印象深刻。”

他說的這些，我確實有印象，不過當時的那個乞兒跑走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原來那就是紀旋。

“你找到了紀旋？收留了他？”我看著盛瀾問道。

盛瀾點頭，回憶起那時笑了起來：“他像只小狼，不愿意跟我走，還咬了我一口。”他感慨地說道，“那年年景不好，處處饑荒，連京城都有了乞兒，略盡綿薄之力吧。”

我想起剛到京城那時確實總見乞兒，但慢慢地少了很多，聽聞是某位達官貴人開了善堂收容，便問道：“稚心堂，是侯爺開辦的？”

盛瀾略微靦腆地笑了一下，點了點頭，像是有點不好意思似的，說道：“堂里的菜粥，很好喝，要不要去嘗嘗？”

他在運河橋上望著我笑。

微風習習，像是吹來了陣陣花香。

我垂眸，說道：“謝侯爺相邀，還有很多事要忙，告辭。”

他并不阻攔，微微點頭致意。

22

與敵國的戰事吃緊，甲衣需求增大。我被皇上破格拔擢為武庫司司正，督造五千新甲。我更長時間地停留在武庫司，而一墻之隔的兵部大堂內，負責此次戰事運籌的盛瀾也經常與同僚們忙到深夜。于是我開始吃到從兵部那邊送過來的飯食和點心，送來的人說這都是“侯爺體恤下屬”。

只是這些飯食和點心，與我家鄉那邊慣常所用一般無二，風味更佳，鮮味更甚。

我在一次午膳時間前往兵部，恰好看見那邊的午膳，才發現與每日里我吃的完全不同，雖然也是豐盛可口，卻都不過是京中常見的菜色。

我看向盛瀾，他略略慌亂了一瞬立馬鎮定下來，問道：“陸大人有事？”

我確實有事向他稟報，便認真地說起來。盛淵仔細地聽著，間或說一兩句意見。他不僅于制甲一道頗有心得，順口提起的兩國局勢、邊境風土人情、軍務相關優劣之處，都能侃侃而談，想來平日里下了不少功夫。

聊興相投，不知不覺已至傍晚。

我驚覺時辰晚了，也驚訝于竟然聊了這麼久，連忙告辭。盛瀾留我一道用晚膳，像是怕我推辭，解釋道：“本侯知道陸大人還會在武庫司留到很晚，回去也是要用膳的，不如一道吧。”

我搖頭拒絕，他像是想再挽留，卻沒有說出口。他送我至于兵部大堂門口，還想再送，我阻攔道：“侯爺好意，下官心領。只是男女終究有別。”

后面的話不必多言。

我雖入了孤芳閣，能如男子一般在官場行走，但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但凡有個行差踏錯，就會落入萬劫不復之地。

且不說孤芳閣的殺手會一直糾纏不休，就是我自己，也不想再重蹈覆轍，再次將自己的心念完全牽在一個男人的身上。

盛瀾身份尊貴，不是我能拒絕的人，他若強壓，我無可奈何，還是早些遠離的好。

盛瀾看著我，目光中有我不懂的情緒，似是絲絲理解，又像是些許喟嘆。

“本侯欣賞陸大人的作為與制甲之技，并無……其他。

”剛才那些情緒已在盛瀾眼中消散，他正色道，“陸大人安心，本侯不會令你為難。”

23

新甲的制作很順利，先趕制出來的三千副新甲很快裝車運往前線。

兩個月后，捷報頻傳，我方將士扭轉頹勢，大勝敵軍。

皇上盛贊盛瀾布局有方，制甲有功，對他大加封賞，不僅將京中一處位置極好的大宅賞給了他，還敕封了“國之柱石”的長碑樹立在正門口，威風無比。

一時間，找太后說媒的人絡繹不絕，紛紛希望太后為自家女兒保下這樁大媒。

盛瀾經常被叫進宮去，兵部那邊及武庫司這邊都在議論誰家女子會有這等福氣成為侯爺夫人，盛瀾卻稟奏皇上，表明自己一心抗擊敵國，在本國沒有真正得到和平寧定之前，不考慮其他。

此言一出，我總覺街上看見的年輕女子，似是都如謝了的花兒一般，委頓不少。

我也得了皇上御口親贊，賞了不少金銀首飾布料等物。我之前一直住在孤芳閣，有了這賞賜的銀錢，我在東街買下一間小宅院，歡歡喜喜地搬了進去。

終于有了自己的家，只屬于我一個人的家。

盛瀾在我喬遷的次日登門賀喜，帶著其他相熟的同僚一道。我自是將他們迎進門來，寒暄客套一番，又請他們去城中有名的酒家飲酒吃席。

歡宴結束，同僚散去。我找店家結賬，店家卻說已經給過了，但并不告訴我是哪位同僚所給。我知道定是盛瀾給的，他不想我找他還錢，干脆讓店家打個馬虎眼，讓我沒了由頭。

等我回到家中清點各位同僚送來的賀禮，發現盛瀾所贈的箱中裝著的都是新宅所需之物，還有一張短箋，上面寫著城中手藝好的工匠的具體住址和擅長工藝，以備我不時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