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箋上的字凝潤沉和，與上次那張“故人相贈，敬請笑納”的字跡一模一樣。

我輕輕撫過這仿佛透著融融暖意的字，手指像是都感覺到了那溫熱。

我將這短箋也夾進同一本書里，放在了枕邊。

在新家自在了沒多久，崔嵬又來了。

我并未讓他進門，他就在院外微笑著打量這宅院，點頭說道：“芷漩，原來你有這樣的心思，是我對你不住，從前錯怪你了。”

我疑惑戒備地看著他，果然聽他說道：“昭陽一直說你和離是想做我的外室，我還不信，如今看你這宅院置辦得與從前一般無二，就知道你心里還是念著我的。”

我真是氣笑了：“我是喜歡這樣布置屋子，跟你沒有半點關系。你若再這樣不清不楚，我會告訴昭陽公主，再告訴孤芳閣，將你——”

“妹妹莫怕，我現在就幫你教訓他。”一個清冷的聲音突兀地刺了出來，都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崔嵬就被掀翻在地。緊接著一個白色人影在崔嵬邊上極快地閃動，揍人的聲音不斷響起，崔嵬發出吃痛的哀嚎。

我認得這個打人的女子，是孤芳閣的姐妹，專司刑罰。

她揍完崔嵬，爽快地拍了拍掌，對我說道：“因近來妹妹你的私事甚囂塵上，奉閣主之命監看于你，眼下知道是這廝糾纏于你，我回去定會如實稟告閣主。妹妹放心，以后這廝再來糾纏，你便尋我來幫你揍他！”

我謝過她，她很快走了。

崔嵬歪在地上疼得哼哼，看向我：“芷漩，我好疼啊……芷漩……”

他向我伸出手，一如從前他生病難受時的模樣。

那時候我總會立即上前握住他的手，安慰他，給予他想要的一切。

但現在，我轉身走進自己的院子，關上了門。

“唐芷漩！”崔嵬在院外大喊，“你還有沒有良心！”

我仍然不理會，他在外嚷嚷了一陣覺得無趣，沒了聲音。

許是走了。

在我心生和離之意時，他就已經走得離我很遠了，為何他自己不明白呢？

24

太后壽辰將至，皇上派人來傳旨，命我制一件輕薄如羽的特殊甲衣，作為敬獻給太后的賀禮。我還從未將甲片嵌入過常服，一邊用更柔軟的材料來制更輕薄的甲片，一邊在成衣署送來的太后常服上尋找方便鑲嵌甲片的一切位置。

太后壽辰當日，我帶著新制的特殊甲衣入宮。入宮的路很長，到處都是皇親國戚與在朝官員。他們神色各異地打量著我，多半都是對一個女子擠占了本屬于男子的官位的不屑和鄙薄。但因我端在手中的禮盒上有顯眼的敬獻太后的標記，他們并不敢言辭無狀，只用眼神不停在我身上掃來掃去。

一路跟隨引路太監進入太后的寧壽宮，端正行禮后獻上禮盒，兩個嬤嬤將那件衣袍舉起展開給太后觀看。太后看后贊不絕口，召我近前仔細端詳，笑道：“看著是個伶俐的，這手藝比皇帝說的還要好呢，不愧是朝中唯一女官。”太后拉住我的手說道：“哀家喜歡孤芳閣出來的女子，一心為國，心無二志。來，今日就跟在哀家身邊，喜歡吃什麼要什麼，都緊著你。”

我自是切切謝恩，只是隱隱覺得太后這喜愛來得有些突然。

但也許太后是為皇上籠絡人才吧？畢竟出色的制甲師能抵千軍。

我隨太后入了宴席，坐在太后身邊側席。太后身處女眷席的高位，往下望去盡皆名門閨秀，大戶貴婦，衣香鬢影言笑晏晏，一派馨香和樂之景。

昭陽公主赫然在座，卻一副懶得與旁人搭話的樣子，只懨懨地飲酒。

席間有個美艷的貴婦人起身向太后敬酒，潑辣地笑道：“太后娘娘給在座未出閣的妹妹們一句準話吧，到底為盛侯爺相中了誰家的千金？好讓中選的和沒中選的都安心吶！”

眾女都笑起來，太后也笑道：“不如哀家把盛瀾叫來，你們親自問問？”

潑辣貴婦人立即拍掌道：“好呀好呀，能一睹侯爺風采，我等不勝榮幸！”

太后笑著命人去喚盛瀾前來，又安排在眾女席前架起了云紗屏風數盞，既顧及了男女大防，又可令眾女在屏風后瞧見盛瀾。

所有女眷面前都架起了屏風，除了我。

太后看著我笑道：“孤芳閣的女子與男子無異，何況陸大人在朝為官，與盛瀾已是見過的。”

我隱約察覺太后有試探之意，但并不能多言什麼，只點頭道：“聽憑太后安排，不過微臣還是稍稍退后為好。”

太后看著我笑了笑，并不阻攔。

我退至太后身后五步外，微微隱在儀仗扇之后。

隨著太監的稟報聲，盛瀾一步步走了過來。

玄衣寶冠，金鉤玉帶，一派氣度雍容的清貴之態。

待走近了才發現，他今日與往日我所見到的不同，頭發好好地束起來了，整張臉孔都顯露人前，左臉從眉骨到臉頰，有一道深長的疤，看著十分可怖。

眾女的期待明顯凝了一凝，一時間鴉雀無聲。

我不知平日里盛瀾在宮中行走是何裝扮，但很顯然在座眾人見過他這條疤的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