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發怒，只是面無表情，眼神深邃。

我在床腳邊，警惕地看著他，無端想起來一句話——會咬人的狗不叫。

越是這樣，才越是讓人害怕。

我瑟瑟發抖。

我干巴巴道：「干，干什麼？」

殷聿收回了手。

他托腮，笑得甜蜜：「公主覺得呢？」

我后退兩步，將自己團得更緊：「本宮脾氣很大的，你知道的。」

殷聿「呵呵」一聲。

我差點飆出兩行寬面條淚：「惹到我，你算是捏到軟柿子，踢到棉花了！」

殷聿沉默了。

他起身。

我嚇得五官亂飛。

他走近。

我恨不得鉆進床底板。

猝不及防時，殷聿伸手而來！

我閉緊了眼睛。

而那雙殺過不知多少人、沾滿了鮮血冷寒的手，粗糙不已，最終只是輕輕、輕輕地落在了我頭頂。

他胡亂地揉了一把，想象中的血濺三尺沒有發生。

反倒是我，從未聽過殷聿這般疲憊無力的聲音。

他說：「殿下，你害怕我。」

我睜開眼睛，一如我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

他站得很近，我卻感覺到他好像在離我遠去。

那雙好看的桃花眼里，藏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籠統來說，就像是被人嫌棄、十分委屈的小狗，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一般。

我呆呆道：「你這副模樣做什麼？」

殷聿自嘲一笑：「沒什麼，自找的。」

他壓了壓蟒袍衣帶，起身欲走，故作輕松道：「殿下，臣先走了。往后要赴林二公子還是侯三公子的約，您自便吧。」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覺得心酸澀得厲害。

殷聿詫異回首。

已經是傍晚了。

暮色昏黃，斜陽直入。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我拉住的赤紅衣角。

我仰頭。

正是晚香玉盛開的季節，清冽而幽然的味道肆意蔓延。

我說：「殷聿，你別走。我沒想去來著。」

在他克制不住、鋪天蓋地、幾近瘋狂的吻中，我恍惚好像明白，慧陽在哼唧些什麼了。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空一縷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證候來時，正是何時？

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我其實還是不太明白。

但我想，以后大概還有很多時間讓我慢慢想明白吧。

13

許是黃昏太美。

許是晚香玉的盛開恰合時宜。

第二天我起來時，再次咬著帕子，只剩下了一句：「我恨。」

尼瑪！

到底是哪里讓我昏了頭？

殷聿從身后攬住我，將帕子從我唇間拿下。

他低聲說：「如果之前是公主有意羞辱，那這次呢？」

「殿下，你……」

他的「喜」字沒問出口。

因為我有談情說愛尷尬癥。

我會尷尬得摳出一座芭比夢幻城堡，當夜拎包入住。

我一把按住他的嘴。

我說：「這次之后，你可以考慮應聘當我的面首。」

我發誓。

我看見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殷督公，臉綠了。

我連忙道：「轉正！轉正！」

殷聿這才松開了差點將床板掰爛的手。

他深呼吸一口氣，微笑道：「殿下總是有一些小驚喜，這是我應得的。」

我：？？？

我怎麼看你像在說，被氣得臉發綠是你活該的。

我眼珠子一轉，想起母后經常耳提面命的話。

怎樣才能把父皇治得服服帖帖？

小樹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赳赳。

我清了清嗓子道：「你以為轉正那麼容易？」

「你聽好了。」

殷聿欣然應允，洗耳恭聽。

第一步，樹立家庭地位。

我道：「日后，每日要伺候我描眉梳洗。」

殷聿：「善。」

第二步，穩固男德教養。

我道：「謹記男子要三從四德。男人不自愛，就像爛葉菜。」

殷聿：「善。」

第三步，充分謀取自身利益。

我道：「以后我再收幾個小侍衛。養眼為主，護衛為輔。不聽話的發賣，聽話的考慮收用。」

殷聿：……

他不但沒回答，額頭和手背還肉眼可見青筋暴起。

殷聿活動兩下肩胛骨，繼而冷笑一聲：「公主到底還是公主。」

我興致勃勃停下了還要掰算的手指頭：「什麼？」

殷聿微笑道：「每次都能讓臣懸著的心，終于死了。」

我：……

我謙虛道：「低調，低調。」

14

我沒想到，殷聿這丫的還是這般睚眥必報，是個實打實的小心眼。

這日，我正和慧陽打葉子牌。

她輸了不少，正想方設法地賴賬。

在剛商討到能不能請我去一次飛花樓抵債的時候，小綿帶著一隊人進來了。

真·一隊人。

整齊劃一，訓練有素，橫五列四，足足二十個大漢。

這群人渾身上下就寫滿了四個大字——很不好惹。

慧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

她艱難地吞了一口口水：「不就欠你幾十兩銀子，我也罪不至此……」

為首的少年身量單薄、眉目冷冽，如出鞘利刃，見血封喉：「臣賀十一，奉督公命，今后護衛公主。」

二十個濃眉大眼、聲如洪鐘的侍衛一同大聲拜道：「參見慧陽公主、照月公主！」

二十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和慧陽，腰間刀寒芒锃亮。

還參拜。

再來兩句，下次就要祭拜了。

我苦中作樂地想：好耶！我們東廠也有自己的「黑澀會」！

我真是太佩服殷聿啦！

真想給他個大臂兜！

不待我磨刀霍霍向殷聿，只見他們忽然眉頭一皺。

侍衛退去僅剩的一點憨厚，他們神色冷肅，驟然暴起！

我被嚇得跳起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