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的時候總是滿頭大汗，眼底泛著猩紅。

他總是躲著我。

怕我發現，大概也怕傷害我。

這一日，他進去的格外久。

我等了兩個時辰，他才踉蹌從房中走出。

我提著裙子飛奔過去扶住他的手臂。

迦言抬起看我的時候，眼底的蓮火還未散去。

眼白已經被黑氣吞噬。

他要壓不住魔氣了。

「以后不準到這附近來。」

迦言的聲音很冷，好一會，蓮火才消退一些。

我停住腳步，面對他：「若有一日，壓不住了怎麼辦。」

迦言無甚感情的反問：「你會同他們一起殺我嗎。」

我搖頭。

我不知道。

迦言伸手撫了撫我的臉。

「只要你不離開我。

我便不會有事。

元禧，我不在乎他人生死。

我知道你為何來陪我。

只要你一直陪我，我也愿意壓制它一番。

可若有一日，你背叛我。

我便讓它毀天滅地又如何。」

司命說的對。

梵境之主，善惡同體。

善，則是大善。

惡，則是極惡。

魔氣越重。

他便越難控制心性。

近日，我已經不曾見過他笑了。

我握住他的手，小聲哄他。

「小和尚，我不離開你。

我會同墨堯說清楚。

我會同他退婚。

以后，我就在梵境陪你。

佛也好，魔也好。

我們就呆在這里。」

迦言垂下眼瞼，冷白的皮膚滲著淡淡的光。

他伸出手與我十指交纏。

「元禧，記住你說過的話。

別丟下我，再有一次。

我真的會忍不住殺了你。」

我嗯一聲。

任他將我擁進懷里。

22.

入夜，我睡的迷迷糊糊被迦言吵醒。

他閉著眼睛，嘴里一直喊著不。

我半坐起來身子看他。

就見黑氣一縷一縷從他周身冒氣。

他很痛苦，一直在掙扎。

是夢魘。

我湊過去，吸入黑氣。

隨之倒在他身上，進入他的夢里。

23.

那是六七歲的言一。

他坐在一個慈愛的女子懷里，親切的要抱抱。

小言一很可愛。

白白嫩嫩，臉上笑的燦爛。

女子喂他吃葡萄，嘴里唱著民謠，輕輕拍著他的后背。

「母親，我要吃點心。」

女子勾唇笑了笑，親了親小言一的臉頰。

「言一乖，要少吃甜食，吃多了會牙疼。」

言一乖巧的應下，笑嘻嘻的抱著女子。

過了一會，一個長相儒雅的男子一襲官服走進了院子。

言一跳下去飛快的跑過去，被男子一把抱起。

逗得小言一咯咯笑。

我站在遠處，看著他開心的小臉蛋。

不由自主就跟著笑了。

原來小時候的言一這麼可愛，這麼愛笑。

小言一很乖巧，他讀書識字總是學的很快。

他會因為做了一首詩，被女子抱著狠親小臉蛋。

也會因為扎足一個時辰馬步，被男子抱著拋高高。

年幼的小言一，過得真的很快樂。

可這種快樂，只持續到他八歲。

畫面一轉。

宮中的鐵騎侍衛踏破了他家的門檻。

一群拿著長槍的黃衣侍衛，剛一進門就挑死了幾個下人。

女子顫抖著雙手將小言一推進床底的暗格。

轉瞬間就被闖進寢房的侍衛撲倒在床上。

女子悲慘的哭喊，侍衛們猥瑣至極的笑聲，捂著嘴巴的小言一…

小言一的身子在暗格里瑟瑟發抖，他露出一雙眼睛驚恐的看著屋內的光景。

卻只看到女人花白的雙腿無力的垂在眼前，鮮血一滴滴落在腳凳…

我很想走過去抱住他，替他遮住眼睛，可我碰不到他。

任我哭著嘶喊，讓他別看，他也不為所動。

只是目瞪口呆的看著…

不過半日，整個院子鮮血淋漓。

等入了夜，言一才敢從暗格走出。

他先站在床前，看著床上死不瞑目的女人。

他顫抖著手將衾被將女子蓋的嚴實，然后小小的人兒站在床邊看了很久很久…

我站在他身旁淚流滿面，我想抱抱他，可我的手一次次穿透他的身體，最終什麼也沒有觸碰到。

月上中天，院子里傳來低低的蛙鳴。

小言一如同失了魂魄一般踉踉蹌蹌的出了房間。

他一步步走向那個孤零零被丟在樹下的頭顱。

男人的頭是被直直砍下的。

身子已經不知所蹤。

小言一蹲下身子，脫下小袍子輕輕蓋了上去。

跪在地上鄭重磕了三個頭。

他又走回房里，回到床邊，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女子的臉。

替她將眼睛閉上，趴過去像他無數次撒嬌那般貼著她的臉，一遍遍摩擦。

天破曉的時候，小言一戀戀不舍的起了身。

走到房門的時候，他又回頭看了一會女子。

一言不發的出了院子。

小言一是被一個老和尚收留的。

遇到老和尚的時候，他已經水米不進游逛了兩天了。

老和尚是個心善之人，以為他是個孤苦無依的乞丐，便將他帶回了寺廟。

自那以后，言一再也沒笑過。

他在山上呆了四年，苦讀經書，鉆研佛法。

老和尚便是當真國師，護國寺的主持。

他很喜歡言一，有意培養他繼任。

言一夜沒讓他失望。

我及笄的那年，本該是老國師祈福。

可為了讓皇家認可言一。

他將機會給了言一。

那也是我第一次見到言一。

他祈福的時候，眼神冰冷的掃過父皇。

看向我和皇兄的時候，眼睛像是淬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