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我們。

恨皇家的每一個人。

父皇的每月初一十五均食素食。

食物由言一親自下廚。

他站在爐灶前，將白色的粉末，面無表情的撒進碗中。

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的神情沒有欣喜沒有報仇的快意。

只有無盡的冷漠。

我看到了凡間的我。

那時的我一日日去尋他。

靠在他肩頭瞌睡，或扯亂了他的經書。

我睡著時，言一無數次冷冰冰的側目看我。

那眼神像毒蛇一般。

他無數次想掏出懷中的白色粉末投進我的茶盞里。

可總在最后關頭，又放回了懷中。

父皇駕崩的那日。

我哭的撕心裂肺。

坐在殿堂上數次哭暈過去。

誦經的言一幾次回頭看我，眼里有了幾縷情緒。

晚上旁人都走了。

只有我失神的坐在地上。

他走過來，將一串佛珠放到我手里。

我握緊佛珠，對他說：「小和尚…以后沒人愛我了。」

言一的眼睛閃了閃，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

出了大殿，他仰頭看向星空。

低聲呢喃：「早就沒人愛我了。」

皇兄登基后，言一如法炮制，繼續下著藥。

只死父皇一個人，他明顯覺得不夠。

皇兄不過登基幾個月，身子便每況日下。

最先發現貓膩的是皇嫂。

「言一，放手吧。」

言一敲著木魚，頭也未回。

「過去那麼多年了，你該放下了，害你爹娘的人是老皇帝，皇上是無辜的。」

言一的手停下。

他睜開眼睛，冷如寒冰。

「誰不無辜呢。

皇后若是來勸貧僧收手，大可不必。

他服了這麼久藥，無力回天。」

言一繼續敲起木魚，不再理她。

皇嫂盯著言一的后背，撫著肚子出了殿。

幾日后再來的時候。

皇嫂引誘了言一。

言一故作中藥，陪她演了一場戲。

月上中天的時候。

言一倚在墻站在殿外。

殿內熱火朝天，有女人的聲音低低傳出。

他仰頭看月亮，呢喃道。

「真的沒有人愛我了。」

不久后，皇嫂有孕的消息傳遍宮中。

她為了保住孩子，也為了攏住言一。

皇兄宴請群臣的那日。

我喝了幾杯果酒就偷偷出了大殿。

我跑來偏殿，借著酒勁抱住言一。

「小和尚，我也想給你生孩子。

我們的孩子一定長得特別可愛。

小和尚，你親親我好不好。」

言一冷冷看了我一眼，繼續念佛。

我掛在他懷里，頭靠在他胸前。

「小和尚，我好喜歡你。

我好羨慕皇嫂。

皇兄那麼愛她，整個后宮只有她。

皇兄看她的時候，眼睛里都是光。

他真的很愛很愛她。

和你看我的時候不一樣。

你看我總是冷冰冰的。

這麼多年了，我日日陪著你。

你怎麼就對我一點不動心呢。

我就那麼差嗎？

可是，小和尚。

我很愛很愛你。

我想嫁給你，想給你生孩子，想永遠陪著你…

小和尚…你能不能，不要只看著木魚，也看看我好不好…」

我迷迷糊糊的睡去。

待呼吸勻稱后。

言一睜開眼睛，垂著眸子看我。

很久很久。

他俯下身子輕輕親了我的額頭。

「為什麼…偏偏是你呢…」

皇嫂開始頻繁來偏殿。

我愛打瞌睡。

每次趁我醒來前，她都會偷偷倒掉我的茶水。

她怕言一害我。

可她倒茶水的時候，言一瞇著眼睛看的清楚。

卻也一言不發。

我醒來的時候，她們兩個總是聊的開心。

我便嘟著嘴抱著腿坐到殿外的石階。

言一會越過皇嫂看我的背影。

那一瞬間。

他眼里滿是落寞。

那幾個月里，他對皇嫂越來越親近。

卻又在無人注意時，看著我的背影發呆。

直到皇兄駕崩。

他看向我的時候，眼底再也沒了情意。

他狠狠將我推進一處無人的偏僻院落。

滿目冰冷。

「你若想活著，以后便安分呆在這里。

我留你一命。」

我看著那時的自己像個傻子似的愣在原地。

還想伸著手去抱抱言一。

「為什麼呀，小和尚，你關我做什麼，我哪里惹你生氣了。」

言一的眼里現了幾分掙扎，可他還是硬下心腸。

「別再跟我撒嬌，我早就受夠你了。

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嘟著嘴哭，都讓我惡心。」

小公主傻傻的看著言一，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她陪伴了十個年頭的小和尚。

她用力擦了擦眼淚，又扯出笑去哄言一。

「小和尚，我以后不哭了好不好，你別這樣…」

言一沉下臉，甩袖子出了宮殿。

走出很遠，他突然停下腳步，靠著城墻大口喘息。

我那時不明白，他為何在皇兄死后對我如此冷漠。

現在想來，大概是因為，他的仇人只剩下我了。

他想殺我，又下不了手。

言一去了凌霄宮。

老臣們跪了一地。

他一進殿便有侍衛稟告方才鬧事的人名。

他手起刀落，血濺滿地。

殿上其余人大氣都不敢喘。

他冷冷下令剝皮抽筋，老臣們哆嗦成一團。

命人徹查了當年的文字獄。

將一干人群全部記錄在冊。

隔一段時日殺一個。

每殺一次，他便劃掉一個名字。

直到我在宮中自盡。

言一抱了我一夜。

第二日就在朝堂開了殺戒。

他開始痛恨所有人。

沒有這些老臣諫言，先皇不會誅殺文臣。

他爹娘不死，他便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