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個世界上只有我能看到你，別人都看不到嗎？為什麼啊？」

「因為，你是我這世上，唯一的執念啊。」

16

當晚，我們留在了陳栩安的別墅里。

坐在窗邊看著夜空，我縮在他懷里聽他給我講述一切。

「那只是個野墳，里面的鬼早就投胎去了。我就是想找個理由光明正大出現在你眼前而已。我不希望你想起我，這樣你能快樂一點。可果然還是不該奢求的，這下害你想起了一切，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收場。」

「栩安，對不起，都怪我，要是沒有認識我，你就不會……」

「夏夏，」他打斷我，語調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柔，「那只是個意外。我從來不后悔那天擋在你身前，也從來沒有后悔過愛你。我很慶幸，這短短的一生里能遇到你。」

說完，他執起我的手，從懷里掏出一枚鉆戒，對著月光戴在了我的無名指上。

「這個戒指，是我看中很久的，可惜沒來得及買來送給你。現在我讓警察室友替我買了，回頭得你代我把錢轉給他了。」

我抱住他的腰，在他懷里啜泣：

「不行，你自己轉，我帶你去銀行，你就在我身邊看著我轉。」

陳栩安摸摸我的頭，無奈嘆了口氣：

「可我不想在剩下的這兩天里，把時間浪費一點在轉賬上。」

我從他懷里抬起頭，淚眼婆娑看他：

「為什麼只剩兩天，你不是騙我的嗎？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是就不能……一直留在我身邊嗎……」

陳栩安皺眉，似是有些不忍看我，把我腦袋按到胸口，嗓音酸澀：

「一月之期……是真的。我也想一直留在你身邊，可我已經在世間逗留太久，如果這樣下去，我會逐漸失去自主意識，轉化成只會害人的厲鬼。

夏夏，答應我，我走之后，你要往前看。」

我把他箍得更緊，心里的絕望排山倒海而來。

可是，你就是我眼里的未來，未來消失了，我要怎麼向前看呢？

17

接下來的一天，我們一起去逛了街，一如從前。

我們去服裝店買了情侶裝，坐在窗明幾凈的咖啡館里看街道上的車水馬龍，在熱氣騰騰的火鍋店里點最辣的套餐，還看了場有關生與死的電影。

然后抱在一起入眠。

最后一天清晨，我早早起床，在他的簡易靈位前擺上前一天買的情侶裝，沒過多久，他就穿著衣服，從背后摟住了我。

我們一起在廚房里做菜，他教我海鮮粥提鮮的秘訣，是要加入用蝦頭熬制的蝦油，這樣等他離開，我就能自己做出他的味道。

飯后在院子里曬太陽，拿魚食喂池子里的錦鯉。

他身為一個鬼，卻不怕太陽，有些匪夷所思。

一整天，我都黏在他身邊不愿離開半步，生怕一回頭，他就會消失不見。

可時間太瘦，指縫太寬，一轉眼就夜幕低垂，星辰閃爍。

我靠在陳栩安懷里，看他的輪廓在金色的光暈中，慢慢變淡。

直到我的手穿透了他的身體，再也握不住半分。他微笑著的臉逐漸淡化，碎成一點點光暈，徹底散在了空氣里。

萬籟俱寂，星辰黯淡下來，一瞬，整個世界都好像失去了它的色彩，徒留耳邊一聲惆悵的嘆息：

「夏夏，我還有很多沒有告訴你的秘密，我都寫成了信，每年的七月初七都會寄來這里，你一定記得看。等看完 60 封，我們就能重逢。」

看，他都走了，還怕我想不開，想方設法要我活下去呢。

那麼我，又豈能讓他失望呢？

18

當晚，我卻又做了個奇怪的夢。

夢里有個女人看不清面容，但手心里卻握著團金色的光暈，看起來……竟很像陳栩安消失時那團金光。

她聲音似平淡無波，又似溫柔慈悲。

她告訴我，其實陳栩安并不是去投胎，他違背天地規則，與一個強大的惡鬼做了交易，用他的靈魂為惡鬼獻祭，換一月之期能留在我身邊，替我化解陳柏的隱患，讓我一世平安。

而一個月過后，他就自愿被惡鬼吞噬，從此化為它的一部分，再無來日。

怪不得他能不懼陽光，還能化出只有我能看到摸到的實體，原來竟然付出了這樣的代價！

夢里我跌跌撞撞撲過去，卻無論如何都夠不到她的衣角，只能頹然坐在地上，哭著求她救救陳栩安。

她好像彎了彎唇，發出一陣令人心安的笑聲：

「陳栩安心地善良，靈魂純凈，不該是這樣的結局。但他又逆天道，打破陰陽平衡，需得受點罰才行。」

說完，她將手中光暈遞到我眼前，那金光微微抖動，慢慢幻化出陳栩安的身影。

「我有一個提議，可以抵他的罪孽, 也可以讓你們在一起，你們要不要聽一聽？」

我眼中迸發出光彩，虔誠地匍匐在地，說「愿意」。

只聽她繼續道：

「人世間妖魔鬼怪盛行, 人心不古，惡念厲鬼滋生，已近崩潰之勢。冥府鬼差人手不夠，工作量超負荷，已是忙得腳不沾地。你二人可否自愿做人間的代理鬼差，行走陰陽, 抓惡鬼, 平怨氣, 替冥府減輕些負擔。這工作會很累，也很危險, 若有不慎，也可能葬身惡鬼之腹, 再無來日。

尤其是你，方覺夏, 如果不接受這個工作，你也是可以平安終老的。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

「我愿意。只要能讓陳栩安回到我身邊，我愿意做這代理鬼差。」

模糊的人影看向陳栩安：

「那你呢？你原本就有功德在身, 我既然救下你，便可放你去投胎，重新為人。」

陳栩安緩緩跪下，以頭點地, 聲音顫抖而虔誠：

「我也愿意。」

「那便祝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夢境碎裂, 我睜開眼。

房間里依舊漆黑一團, 并無任何聲響, 可見，剛才真的只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我失落不已, 慢慢靠坐起身，手卻猛然觸到一塊冰涼的硬物。

借著月光，我看到手中拿著的是一塊四四方方的工作牌，不知是什麼材質，但上面卻清清楚楚印著「代理鬼差」四個繁體大字。

代理鬼差？

夢居然是真的？

那……陳栩安呢？

正迷茫間，手卻被人一扯，隨即一具熟悉的冰涼身體重重覆了上來, 有人往我腰間一掐, 聲音低啞：

「三更半夜不好好睡覺, 還要把我吵醒, 那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我眼眶含淚, 軟軟圈住陳栩安的脖子，用力將他腦袋壓得更低：

「奉陪到底。」

月光下，窗外樹影被風吹得搖搖晃晃，沙沙作響。

這世上或許還有很多潛在的危險，但只要和陳栩安一起面對, 哪怕是一人一鬼，也無所畏懼。

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